春夏季節的早晨一如既往陽光燦爛空氣清新。蜜色短發的少年也和平常一樣，等在隔壁緒川宅的門外。

緒川阿姨出來同他打招呼，催促屋內的人快點兒出來，來往的路人也同他寒暄或是互相笑笑。大家都說今天天氣不錯，不二又在等小奈啊。他同樣回以微笑。

不二周助是大家公認的斯文禮貌又溫和的少年，附近的鄰居對他的評價都相當不錯。

——只除了那個同他從小一起長大，同學校同班級生活軌跡幾乎完全重合的，名叫緒川裏奈的青梅竹馬。

“吶，今天又要晚點了呢，小奈。”

他望著蔚藍清澈的天空，笑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緒川裏奈跟不二周助是一對相愛相殺【霧】十餘年的青梅竹馬好基友【大霧】。

兩個人結緣在還被抱在手裏，穿著開襠褲的年代，但從彼此相見的第一眼，便覺得有些火花於無形之中四濺開來。從此之後不管經歷著幼年的胖墩時期，少年的嬰兒肥時期，還是青春期的傲嬌時期，他跟她都明爭暗鬥不死不休，仿佛兩個人是天生的冤家，永遠都看對方不順眼。

緒川裏奈最初也無法給這種行為找到一個定義和答案去解釋，直到她有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才覺得，有些事，大抵真的是前世今生，命中註定的吧。

嗯，命中註定她跟不二周助這個人的戰鬥，不死不休。

……

清早起來臉色便不是很好，夢裏的光怪陸離映射到現實，便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她一路都沒怎麽說話。這種反差引起了身旁少年的註意，彎著唇角走了一會兒，他忽然笑瞇瞇地側著臉問她：“小奈昨天的作業又沒寫完麽？”

“……寫完了。”

緒川裏奈之前有次在不二周助身上扳回一局心情大好，那天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起來發現之前留的作業居然忘了做了，後來被老師教訓著在教室外罰站了一節課。她的糗事對方記得比她還牢，哪壺不開提哪壺，不二周助作死啊！

相處十餘年自帶讀心術，他的眼睛裏明顯閃著熟悉的光。說完這句緒川裏奈就扭過頭，不愛搭理他了，他便失落地感慨小奈最近越來越不喜歡他了，笑微微的臉一點沒有說服力。

哪裏難過？她哼了一聲，腳步完全沒有因為對方緩下來，嗤之以鼻。

這家夥不過是想看她糾結炸毛的模樣而已。手冢離開以後他越來越雞摸了的樣子【大霧】。

走了沒多遠便到了學校。這般天氣的早晨縱使清爽，一路走來也出了些汗。一邊放書包一邊摸手帕擦臉，轉身看見幹凈清爽身無半點汗漬的不二周助更加不高興了。菊丸英二很開心地蹦到她桌前跟她說話，因為不二的關系她跟網球部正選的關系都不錯，菊丸也是很開朗外向的男生。

說話間，菊丸的目光照舊在她跟不二周助之間巡梭，說著說著，忽然扯著她的衣角讓她彎腰，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吶吶，小奈今天又跟不二生氣了麽？不二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難道是吃醋我跟小奈說話麽？”

望著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無辜得很。再瞥一眼不二周助跟往常一般的臉，也不知道聽見這話沒有。她面無表情地挺直腰，忍住沒有一掌糊到這家夥的天真臉上，背上都快被女生們的目光射成篩子了。鎮定地回答：“沒有，你想多了，什麽事都沒發生。菊丸快回座位吧，快上課了，……看，老師都過來了，快去吧。”

橘紅色頭發的少年憋著嘴很失望的樣子，被她推到了座位上，老師進來上課。她摸出書跟筆聽課記筆記，餘光瞅見晨光裏那人精致清秀的臉，他沒聽到剛剛的對話吧？

她又想起昨天的夢，忍不住咬著筆頭發呆。古怪得幾乎以為是真實的夢境和現實交織在一起，令她的腦袋裏一團亂麻，想到糾結的地方，不自覺一掌拍到自己的額頭上。

手掌跟前額接觸發出了清脆的聲響，特響亮特清脆特直爽，老師的講課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頭看她，他們的表情都是：……酷愛看那裏有個外星人。

緒川裏奈：“……”

老師：“緒川同學，有不懂的可以問，不要打自己的頭，老師告訴過你們，打頭不會變聰明，打多了還有可能腦震蕩，變笨的。來，你有哪裏不懂？老師教你。”

其他同學：“噗……”

緒川裏奈：“……”

老濕她真的不是不懂！！！……不二周助不要以為用手擋住就能掩飾你黑暗的內心！都怪你！笑什麽笑啊混蛋！！！

自作孽不可活，緒川裏奈在全班此起彼伏一致同意的噗噗聲裏淚流滿面。

不要在教室裏集體放出不和諧氣體好麽同學們！

……救命這一頁可以趕快撕掉翻過去麽嚶嚶嚶……

這是緒川裏奈這段時間以來最為黑暗的一天。雖然她覺得只要呆在不二周助身邊她就沒什麽不黑暗的。

就像她小時候還是小胖妞力大無比，平時背個瘦弱的小男生來回一圈都沒問題，那天為了在這廝面前顯擺於是背著不二裕太轉圈，偏偏走到不二周助身邊時忽然腳下一拐，三個人疊在一起摔了個狗啃泥。不二裕太沒什麽事，不二周助在醫院躺了五天，她在家被揍了五天。

碰上這廝就沒好事！都是不二周助的錯！她憤憤地踢著腳邊的小石子，力氣之大使得石頭往前一飛彈中垃圾桶，再反彈回來從她腳邊擦過，右腳腳踝楞是被劃破了皮。

緒川裏奈：……

都是不二周助的錯！

不二周助不共戴天！！！

她差點連網球場都不想去了，原本按自己一貫的日程，結束社團活動以後自己是要去網球部圍觀和等對方一起回家的。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歇了歇，越想越氣越想越悶，又夾雜著夢裏那種自己被對方虐的體無完膚的場景，想一想，她就完全不想動了。

現在是放學時間，來來往往沒多少人，網球場距離這裏也沒有多遠，她氣呼呼地揉著腳，坐在這裏都能聽見那裏傳來的喝彩和尖叫聲，偶爾還能從中辨認出“外旋發球”“入樽扣殺”“回旋蛇鏢”之類亂七八糟的喊聲，非常熱鬧和熱血。

盡管她是一步步看著不二周助進化過來的，時至今日，也仍舊對這種神奇的體術網球表示吃驚和詫異，並且對旁人的若無其事視若無睹覺得更加吃驚和詫異。

有次她偷偷問了一個打醬油的路人甲同學，難道不覺得他們打網球的方式很詭異麽，尤其是小豆丁越前龍馬。之前那場運動會上親眼見證對方用打網球的方式打乒乓球，這種神奇的事情令她忍不住迷惑，到底是她太老套還是世界變化太快。

路人甲少年只是平靜地推了推眼鏡，鎮定自若地表示她實在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真可怕，扭頭走掉了。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糾結這種事情到底存不存在邏輯死和運動神經超神的問題了。

歇了一會兒，聽聲音感覺訓練也差不多要結束了，緒川裏奈抖了抖腿站起來，去休息室給不二周助拿了幹凈的毛巾再往網球場走。

傍晚溶金般的陽光落在奔跑著的少年們臂膀堅實的肌肉上，偶爾用毛巾擦著汗甩一甩一臉水的模樣也充滿魅力。當然前提是不湊過去聞到對方一身汗臭味。訓練結束以後大家集合站一會兒，大石宣布解散，三三兩兩三五成群的少年於是向著出口洶湧而出。緒川裏奈屏住呼吸，看見不二周助以後一把將毛巾拋過去，擠出笑臉跟網球部的諸位說了再賤，轉身狂奔。

前方高能，一大波劇烈運動後未洗澡的臭漢子正在逼近，請速度跳車逃生！

此種氣味可堪比生化武器，尤其大家都擠在一起的時候。往前疾走一段路以後才脫離讓人憋悶的空氣，沒多久不二周助也追上來了。背著書包一副很從容的模樣，除了汗濕的鬢發，他身上沒有太多劇烈運動留下的痕跡。

連氣味兒都是她熟悉的不過分的男子漢汗味兒。

緒川裏奈撇撇嘴，又想起夢裏的內容了，也不說話，悶頭往前趕。她今天一天態度都挺詭異的，餘光瞅見他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問她什麽的模樣，剛在心裏打著腹稿要怎麽敷衍過去，前頭小巷子的拐角忽然跟雨後的蘑菇一樣，一下子冒出一朵長得跟花骨朵似的清秀少女。

看起來羞噠噠的，面色微紅，梳著馬尾，身上穿的也是青學的校服。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忽略了她，只落在不二周助身上，手裏拿著一個小信封，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喊了一聲“不二學長”，就把信封舉到他面前。

真的完全沒有註意到她呀……

大概是一二年級的小學妹，長得挺好看的。緒川裏奈都不知道自己該尷尬還是該怎麽，聳聳肩，拍拍不二周助，什麽也沒說，一個人往前走了。

這樣的場面見得不要太多，反正不管她什麽事。

走出去很遠回頭看，少年跟少女還保持著原來的距離站在那裏。橘黃的夕陽底下，那個人仿佛很快地朝這裏望了一眼，又仿佛沒有，影影綽綽看見他面色露著笑容，燦若春光。她抿著唇，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

大抵……也沒什麽心情而已。

夢裏都是夢，青梅竹馬而已，算得上什麽？不過就這樣罷了。

緒川裏奈長舒一口氣，伸了個懶腰，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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